挤身地铁

像饭后饭前的一道点心，李碧华的文字短小精悍，是果腹好味。
抄一段她写的〈地铁与地盘意识〉：

所有焦灼等车的人都挤在车厢外。门一打开，幸运、矫健，捷足先登者，必然飞身坐到长椅的两端，身体挨着玻璃间隔，舒舒服服地保有“单边”的空间，这是他的专用区，别人无法逼近、侵犯。他有一边身子是自闭但自由的。--保护自己的潜意识是霸占优势，紧贴靠山，以策安全。但这少数人亦最寂寞。

第二批乘客便坐中央但两边仍有空间的位置。
第三批闪身“摄入”仅余的空位，要求越来越低，低至有位坐已是万幸。而这些后来者，已经无所谓“地盘”了。

位子坐满，站的人更没资格左挑右拣，他们的四肢百骸五官，都得同其他人密贴。僵立，大眼瞪小眼，忍受各种气味，很热闹。身心不安，毫无自由可言。

真是拍案叫绝！

幸运抽奖

买够一定数额，三五十块就能抽奖一次，称幸运抽奖，而且“包赢”。一只箱子前将手伸进去，任意抽取一份，试探运气，打开来看，哇豪华公寓名贵轿车，美梦成真！上佳的运气这辈子绝难碰到，通常都落在中间那一层，不上不下，中三管牙膏，一支洗发液，廉价洁面乳，一把阳伞之类，已经足够谈笑三天，最不济也抽中一小本记事簿，一支自来水笔，名副其实的安慰奖。

最恨是抽到固本奖卷，烦阁下光顾眼镜店消费一百元凭此固本六折，简直废纸，或阁下下回光顾本店时可以优惠价享用驰名鲍鱼鱼翅，先破费再小惠，或双人免费巴黎来回机票，住宿膳食旅费当然由阁下自掏腰包，也算“幸运”之奖了。

以前抽奖不一定幸运，时运不济时抽到的往往是“谢谢惠顾”的小字条，叹息一声，今天没翻黄历，时运不济，怨得了谁？现在不是，只要消费得起，肯放胆一抽，人人有份，哪怕赠品不切实际，只要是有奖，没人傻得丢掉收据放弃机会。大小公司老谋深算，热卖加上抽奖，小市民贪小便宜，爱赌运气，很少不上钩，看看抽奖柜台前的队伍曲曲折折就是铁证。

没法，生活里太多不尽如意事，谁愿意抽中无奖那么冤？
已经不在意什么奖品，只要有甜头就好。

街头模特儿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我们上了乌节路商场广告版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你也可以！

四年以前

四年前，在岛上的一家医院，许多婴儿来报到，其中一个女婴，跟我们回家。

刚出世

周岁

两岁

三岁

今天满四岁，不知许愿为何物，只简单地唱生日歌，吹蜡烛，拍照片，吃蛋糕。

能够这样，就很好了。

简简单单。

献给七字辈

哎呀，谁没吹过？
一定年轻得叫人妒嫉。

逛逛就看到过去，温馨也惊心，恍惚，旧时在眼前。
只可惜没看到纸片美人公仔。一两毛钱一个，兼衣服皮包。
不知谁有留存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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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逢喜事

（一）印度妇人朝我走来，满脸堆欢，手上提两件长裙，莫非她当我是促销员？我也对她笑咪咪。
“你说哪一件好？”
“这件花纹繁复，漂亮；另外一件较简单。”
“我买给女儿生日会上穿的，今年6岁。”
“哇，你女儿看起来像10岁也！”
“就是，很大只，是吗？”笑得灿烂。
“那容易，你女儿喜欢哪一件？”
“花纹多的。要是她选另一件，我可以买两套了。”哦，原来是心疼几个钱。
我笑笑，她似乎有了决定。

（二）一进去，不久就瞧见这对年轻夫妇，女的长裙及膝，依偎男人，在奶粉架上逛来逛去。
我们在冷藏部又碰上了，应该说那两人自己撞来，男的手上拿着一罐奶粉，毫不犹豫向我询问：“请问你哪种奶粉比较好？”“这个是不是最好的？”神采飞扬。女的站他背后，羞答答不抬头。
“我自己是买这个牌子。”
男人和女人就满意，手牵手离去了。
我相信他们不是把我当奶粉促销员，因为他拿的是给孕妇喝的奶粉，而我当时肚大如西瓜。

买东西犹豫不绝，总盼望身边有个人商量得，偏偏不容易；问路人吧，其实心里有答案，不过要找个人肯定一下，自己作的判断正确。好待别人问起可以壮胆，哪连个不相干的人都赞成我的决定呢！人逢喜事，很奇妙，旁边不相干的人都能感染到。为什么？因为心里一乐，连不相干的人看起来也那么可爱，忍不住要抓个人来分享。

惹事生非

小孩眼里，没有是非黑白之分。
当他们渐渐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时，仍旧迷糊。只是吃过了打，挨了骂后牢记在心的团团阴影，哪里懂为什么“非”；察觉到眼色嘉奖，心里知道此事做对了，又哪里懂“是”？
黑白又是什么？不过两种颜色。上画时，用黑笔涂满人像，白色当土地，小孩用色，永远随心所意。
他们暗里归类，一些事作得一些作了会挨骂，也就是了；顺大人话讨个乖，博大人一笑，逆大人话惹人嫌，讨一顿骂；当他们掌握了这点诀窍，他们不是小孩了。
是老小孩。
看来，大人还是等气受比较好，因为他们一旦乖巧，就失去了小孩子原来的淘气。

备用锁匙

梁文福一篇散文〈家〉提到一次拜访朋友问起他们独生子，做妈妈的说：“他呀，在他的家里。”意思是那孩子将自己的房间当成“家”，放学回来就将自己反锁里头，除了吃饭之外，寸步不离。反正里头有他需要的一切设备：电视机、电唱机、收音机、电话、电脑、电子游戏、书本作业，还有小鱼缸。
于是梁感叹，究竟那孩子的爸是因能给儿子提供一个设备齐全的“家”而自豪，或为自己无法走进儿子的“私家”而无奈。

把房间布置成自己的家何止那孩子一人？
房里万物具备，何须费事出厅？
堂皇借口“私人空间”一晃，父母哪好意思来扰？
孩子反锁房内自成世界，是警讯。
问问他对周围人怎么了。
把握每一次吃饭见面机会，谈谈天，不着边际。
既然是家里的房门，父母一定还有一把备用锁匙，以备不时之需。
这把锁匙要捏紧，别丢了。

肚子饿了

做菜是消除寂寞最好的方法。一个人要吃东西的时候，千万别太刻薄自己，做餐好吃的东西享受，生活就充实。 这话蔡澜 说的。
男人多数同意。
女人要吃东西的时候，有一种，对自己刻薄得很，也不必等那一年一度的斋戒月，一天中自行断食一两餐算不了什么。过午不食，餐餐无油，肥肉不进，豆芽炒饭是一餐，大有人在。
真难为怎么跟她进食培养感情？当你切猪排时，她眼尖张到层猪皮，温言劝你切了吧太油腻。她只吃水煮红萝卜，看你一口接一口芝士牛肉汉堡，她笑笑，不如明天我作蔬菜沙拉给你吃，比较健康。你一脸幸福，有位佳人照顾饮食，强胜那些孤身看电视下饭的，你嘴角浮起丝丝甜蜜。
其实不怎么难为嘛。
接下来，她拉紧你的手臂，一面牢牢控制你的胃，因为你习惯说随便你，上哪儿用餐或者不用餐的决定从此不必操劳了。
有时一个面饼皮。
有时优格水果。
水果大餐。
三月不知肉味。
爱情指数很高，身材磅数下跌。趁机去脂减肥，你仍旧裹了一层蜜。
女人很爱你，更关心你的健康，为了她这点小事算啥？
你原本是无肉不欢的，三餐之外，两次点心少不了。
为了她，还是难以名状的爱情，你作出饮食改变，这是第一步。
慢慢，第二步第三步。
咦，怎的变了个人？
这就是爱情。从最基本的吃饭开始......

善解人意

林太乙女士当了《读者文摘》中文版总编辑二十三年（1965年创办起至1988年退休），当时《读》创办时发行七万本，到她离开时销数量已增加到三十万份。显然，林女士领导有加，于是有人问她，做女主管，要注意什么？
她的答案：
除了要做得比别人辛苦之外，还要注意举止大方，不要打扮得花枝招展，更不可抹香水，因为，总不能使部署看到你，听到你，还要闻到你。

多么善解人意！
尤其是抹香水一说，可是连别人的嗅觉也照顾上了，可敬!
目下，多少女主管生操大权，很多都懂“要做得比别人辛苦”，尤其不能输给男人，服饰名牌少不了，举止大方倒不一定，趾高气扬的倒是平常得紧，抹香水一节往往与化妆相提并论，势必不饶人五官。 其实，总认为下了班，赴轻松酒会喷点香水方不枉了“衣香鬓影”四字。
人各有志，抹不抹香水，小事一桩，女人最喜。

阅读林全文，请看这里。

守夜脚软

太多的父母不懂管教子女，因为他们不觉得生孩子前和有了子女之后，生活应该有什么不同。

最基本的不同是：有了子女，父母的下半生，比前半生要更加清醒，他从此永远失去了一夜安眠的权利。



上面两句话读来真是泫然欲泪，当真是说到心坎里去，有了子女，最大的分别就是乖乖什么是一夜到天明？从医院回家以后的每一个晚上，当真跟白天殊无分别，能合眼偷寐两个小时，老天开恩，谢天谢地。



管教子女的基本诚意，是每一个父母都甘于无眠。是的，已经为人父母，从此再也没有酣睡的权利。凌晨两点钟婴孩的啼哭吵醒了你，那不止是小孩子饿了的信号，而是上天对所有的父母下半生的警告。

从来没有失眠过的家长，孩子都十六岁了，自己却睡得跟自己十六岁那年一样甜的父母，不可能懂得怎样教子女。



多年前，当我酣睡醒来到系里去刚好碰到一个老师嘀咕：都结了婚的人，怎么还会睡到迟到？心下不满学生误了时。我望了望他表情，无所谓，迟都迟了。那时，哪明白结婚跟迟到有何干系？现在，也不明白。迟到不迟到是个人修为，跟结婚没关系嘛！

结婚了还没有小孩正是一段真正的蜜月期，酣睡的大权在握，一夜到天明，精神饱满，不用脂粉遮掩黑眼圈。要脱离蜜月期，放弃酣睡权利，谈何容易？多半要仗着一时糊涂才能成事，清醒时谁肯？



既来之，则安之。习惯了就好，虽然不能甘之如饴，偶尔怨声四起，喊打喊冤在所难免，不过心下清楚，我不醒来就没人来照顾那个啼啼哭哭的小孩了，还不是乖乖爬起来，半梦半醒抱起来摇，哪，讨债来了，半夜三更也得还，否则闹得一屋子人都醒来，更不可开交，算了。



人生是一场大寐，子女是上天的恩赐，让你醒着、醒着，不要睡去，就像在森林村里，提着一管猎枪，坐在篝火边保护着帐篷的守夜人。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中，一夜无眠，虽然很累很累，但篝火的光亮和温暖，黑夜中的美好感觉，就叫做爱。

重量级的都是陶杰的〈守夜人〉，收录在《有光的地方》。

该不该打

旧邻居家闯进一只野猫，大剌剌往主人卧房里最宽大的双人床一跳一纵，大概本来想咪咪眼睡个午觉，哪知东窗事发，女主人尖声大叫，野猫一吓，滚下一泡尿，啧啧，坏了一张好床，这尿骚味啊怕要用镪水来洗擦才行，女主人又急又气，嘴里没地将野猫祖宗十八般武艺代问候几遍，可又怎样那臭野猫尿也撒了，骂了也不会倒流。

一团火猛烧烧到男主人公恰好回来啦，好啊，臭猫看你往哪儿跑？今天不干了你老子不姓x，棍子一抄，直击野猫，狗急跳墙，猫急不知往哪儿窜，横竖是死，乱跑一通。只一会儿，整条街都晓得男主人公拼了性命追猫去，猫窜出了街巷，他恶狠狠穷追不舍，势必打中它方泄心头之恨！

后来猫准没好下场，一只畜生跑到床上撒野，道是豢养的名种波斯猫啊安张床，铺绸缎让它享受？去，咱粗人养儿都半条命了还养猫，更别说是只野猫，哪饶得了？旧邻居小学没毕业，别来套什么动物保护令，就是臭小子尿床一样照打！

还没吃完噢

先看一段：

其实，没在任何food court见过风骚的收碗碟女工，大多都有特定制服，t-shirt 长裤加围巾帽子，哪有多余的肉卖弄，大概剧情所需，夸张些了。至于干掉人家盘里的食物，坐下盯你吃完也没遇过。
倒霉时，碰过勤劳过分的，将我盘里剩下最后两口水（米）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，将桌上的餐具餐巾纸一把往盘里搁，待我回转头来，说什么也不愿再吃那加料的食物，他还在努力抹桌子， 丝毫不理我错愕的表情，隔座的大婶看不下去，破口大骂，不过料想那外劳才听不懂她的福建话。
至于催人快吃的也遇过，一张到你料理好其中一小碗，便匆匆掩过来，“吃完了哦！”也不待人点头就收了去，手脚便捷干净，半点不显老，过得片刻，见你又干完另一盘，如鬼魅般又飘来了，收了去，好像就你这客人最讨厌，干么不一口气将桌上席卷一空，害她老人家多跑几趟。
嘴上虽跟你说慢慢吃慢慢吃，可这样急着收拾的好榜样看在眼里，实在不好意思老着脸皮又起身要去张罗一盘切水果呢！说好嘛自然是好的，服务如此迅捷，可乐坏了一旁虎视眈眈的饿客，收拾好残桌好吃饭嘛，只不过这样厚此薄彼真正好吗？往来都是客，谁又比谁该坐久一些？不过都是吃口饭而已。
是啊，不过都是吃口饭，收碗碟的自有苦衷，怕手脚慢了挨骂连饭碗都没摸着边了，家里可是等着俺开饭的，最好老老实实遵从上级指示，我们只负责第一时间收拾残局，食客不是我们上头，哪理会那么多？要投诉找阿头咯。
也许我们该自动一点将自助服务延续到收拾自己碗碟上，可这样，失业率会升一点，怎办？